文:林立青
那女孩的胸部墊出了乳溝,不自然地在旁推銷啤酒。酒客來來往往,女孩低身說著:「試試青島啤酒好嗎?」那桌全是男人,只喊著:「妹妹要不要陪喝?」女孩尷尬地推了兩句,在開瓶之後,微微舉起酒杯,啜飲一口後低了頭。幾個男人繼續起鬨,最後她滿杯一飲而盡。
一陣笑聲後,那桌男人終於將她的啤酒端上桌,在滿滿的台灣啤酒罐中,終於有了她身上那件緊身衣服品牌的一席之地。我知道這不會是第一杯,更不會是她今天在海產攤的最後一杯。她是酒促小姐。
酒促小姐是一個全新的行業,沒人想過會有這樣的桌邊服務。從夜店、BAR到海產店,處處可見她們的身影。她們以年輕的聲音推銷各式酒類。我所在的環境所能接觸的只有海產攤內的啤酒小姐。她感嘆在2000年時,每小時有350元,現在的酒促時薪只剩200元。過去有兼職人員的勞保,現在則是一無所有,連正職人力也算不上。
那些衣服和鞋子統統不適合女性活動。緊身上衣只能靠胸墊撐起,材質低劣,總在脫下時呈現大量的箍痕。以下是她們常面臨的問題:
這樣的設計讓女孩看似「端莊」而「有氣質」,但沒人在意她們回家時微微外彎的腳趾,也沒人聽見她們在被窩中因腳底板抽筋的啜泣,那像是血痕一樣,脫下衣物的痕跡。
這些女孩的身分是尷尬的。帶有老婆、孩子的男人少喝,雖說這樣的客人容易服務,但可能整晚僅有一罐而已。都是男人的桌上會喝也愛喝,卻容易因為都是男人,見到一個女孩舉酒推銷,便直接吆喝起來,將餐廳當作酒店般催促開酒、陪酒。
所有的酒促小姐都被公司明定:不可喝酒,不可坐下陪吃。這原先是用來保護女孩,但喝酒的男人喜愛誇耀,更喜愛突破禁忌,當眾要求小姐陪喝是免不了的。有時藉此要脅店家,我不只一次看見滿桌的男人要店家絕不可當「抓耙仔」,接著要求小姐敬酒助興。若這時候店家有足以圓場的人也就算了,更多時候,只能看在客人生意的分上唯唯諾諾。於是一杯、一杯,再一杯。
不景氣的時候,這些女孩是不會有額外福利的。以下是她們常遇到的困境:
店家對這些女孩的對待也各有不同。好的店家把女孩兒當作自己人般保護、照顧,但總有些老闆連自己的員工都不善加照顧,遑論這些臨時人力。醉倒的女孩曾經對我哭訴店家整天惡意欺負:
有些店家將酒促小姐當作免費人力使用,又要她整理冰櫃,又讓她協助點菜,當酒客上單時卻盡是推薦雜牌高粱,到頭來,小姐空站一日,還可能達不到當日業績。
這些女孩若是全班,整日下來約有1000元,剩的就看業績獎金,這也是真正痛苦的來源。既然是賣酒的,就自然有人認為是陪酒的。以下是她們的無奈:
我所遇過的酒促小姐,有些乾脆轉為酒店小姐,有些則是早早離開這個環境,不再以酒促為業。
賣酒的人在夜間服務起其他人,不乏我這類型做工的。這些酒促小姐也說,若是到大型一點、好一點的地方,店家就不再毛手毛腳,或者在制度完整些的公司,酒促小姐一樣可以安全無虞,就只是推銷而已。
多年以後,我帶著曾經從事酒促的女孩前往釣蝦場,原先感覺釣蝦無聊的她居然因為看到另一個酒促小姐而激動起來,一口氣跟她上了一手燕京啤酒,和另一名更為年輕的酒促討論起推銷心法。我不會釣蝦,技術一向很差,便聽著兩個女孩討論,這才驚覺連釣蝦場都開始有了酒促小姐,她們在一圈池子的周圍推銷那鮮少人所知的啤酒。
兩個女孩研究起各種方法,我吃蝦,喝酒。只有她們知道這酒有多難銷,也只有她們能相互在小圈圈裡討論,我只是一個記錄者而已。